四十三
李明月有些难受，他的腹部总像时时刻刻鼓胀着坠着一样，有些时候还想呕吐。他怀疑可能是铅中毒，但他一时也不能离开这间公司。
李明月不仅不能离开这间公司，多半时候还得呆在室内。他要督促孙小莹做设计图。孙小莹现在对他展开全面的报复了。她表面答应给他做设计，他一走，她又去上网聊QQ，或者画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李明月现在不得不守在她身边监督她。可她总叫李明月走。你不要坐在我身边，她说。李明月道：我身上有臭味吗？我坐在你身边又不能偷艺，学不会你的3D设计。孙小莹便叫：哎呀老大，你不要烦我好不好？李明月道：我不烦你总有人要烦你。这是你的本职工作。可孙小莹想：你现在又爱上那位正式来上班的小狐媚子了，我就是要你挣不了钱，看那小狐狸精还跟不跟你！因此，她停下来，不给李明月做设计。她说：不做！我不会！
这单业务是一个以前公司没做过的新客户的业务，没有做好的模式可套，需一笔一笔画出来，要认真做，要多花一些时间，但是也并不困难，只要认真做，很快也会完成广告画面。而最关键是，这个新客户的量很大，争取过来后，就会陆陆续续有单子下过来，李明月以后就会轻松许多。因此李明月要全力做好这个新客户的业务。这个新客户的业务是目前公司最大的单，会给公司带来巨大的收益，因此张军也非常支持李明月，希望能做成功。然而，设计部的人平时偷懒惯了，个个都怕苦，不愿接手这单活的设计。李哲走后，设计部新来了一个经理叫雷石鸣，是一个卷头发的年轻人，会保养，平常总是红光满面，唯一不足就是背有点驼。张军对这个人非常看好非常信任也非常器重，平常总石鸣石鸣叫。可是，李明月一拿回这单业务，雷石鸣就说以前没做过，没有固定模式可套，不做。李明月也想放弃。可是，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在外跑，一天汗水不舌要流多少，李明月就坚持要把这单业务做好。李明月去找了张军，一看这单活能带来不错的效益，张军也说要做。然而，公司的设计师都无上进心，怕做有创意的工作。李明月知道，他们也算不上设计师，包括雷石鸣，包括刘玉，顶多算个电脑操作员，孙小莹等女子更是混日子消磨时光了。平常李明月见他们聊QQ，也只觉得他们没事做。但他想：为什么不在设计上多些探索呢？未必他们都如此平庸？而现在，要做有创意的设计了，他们一个一个都推辞了。
首先向你说，我不会，雷石鸣的声音。让人气恼的是，刘玉接着也道：我也不会。
李明月想：不会，你们还在这儿冒充什么设计师？但他很快想到他们其实根本算不上设计师，便又熄了心中的义愤。这时张军走了来，说：叫那个3D做吧。张军不说名字，却说3D，李明月却不知是谁。但他立即会想到“三陪”。李明月从口气里听出张军对3D不满。“3D”至少不是一个讨张军喜欢的人。但他还是问：3D是谁？张军笑，说：连3D是谁你也不知道？雷石鸣道：她以前不给你做了很多图吗？你们合作得很好。刘玉也笑，说：孙小莹嘛！李明月便又去找到孙小莹，笑道：原来你是3D？孙小莹不高兴，生气地说：你才是3D！李明月笑，想：说你是3D，又不是三陪。但觉得自己是一个男人，又新到一处，不是本地人，绝对不能不严肃，便笑着说要做些什么。孙小莹一听就仰面叫：哎呀，老大，不要叫我做什么主视图腑视图侧图好不好？李明月用十分平静的声音说：你是做这行的，叫什苦？做，赶快做。李明月没想到，孙小莹接手这单活后就请假，连续三天，而三天来以后，也不认真做这项设计。
我不做！孙小莹突然耍起脾气来。李明月有些吃惊：不做？为什么？
你喜欢谁叫谁做啊！我又不是你奴隶！
李明月没想到一个公司职员会有这种逻辑。也许换一个人会哄她，会骗着她把图做完，甚至把她骗上。。。。。。但这是李明月，自信，却又耿直刚正。李明月当时气得恨不能给孙小莹几个耳光。他想：这是哪儿的强盗逻辑？可李明月还是忍了。他依然温和地说：这是工作，不是在家里撒娇。快做吧，其实并不难。
不难！为什么你自己不做啊！孙小莹说。她那张瘦削的小脸上虽然没有愤怒，却是一种赖皮的神色。李明月说：各人分工不同，你拿的是设计师这份薪水。我是跑业务。再说我也不会设计。
你去另请高明吧！孙小莹说着把头伏在了桌上，任李明月怎么说都充耳不闻无动于中。想到张军说一定要把这单活做好，做张功，李明月不得不去请示张军。他敲开张军的门，盯着张军：那单活只有放弃。
为什么？张军当然不解。因为，自从某一天，他已相信李明月不是偷懒之人，也不是不会做业务之人。
因为，没人做设计。
那个3D，不是在做吗？
她不做。
你叫她到我这儿来！张军也有些生气了。
李明月走到3D孙小莹面前轻叩桌子：老板叫你去。
孙小莹不理李明月，没抬头，自然也不到张军那儿去。李明月不再回张军的话。张军一会儿走了出来，见孙小莹伏在桌上，便又向雷石鸣道：你安排孙小莹做。雷石鸣不语。张军又回了自己房间。雷石鸣此时倒责怪起李明月来：公司以前没做过的业务，你接回来干什么？！李明月想：又是一种强盗逻辑。但他知道和这些人争吵无益。他依然以平和的口气说：这是一单大业务，虽然设计要从头开始，但做下来就会有后续的业务，会给公司带来长期的利益。
客户要生产原子弹你也要接回来给我们做？雷石鸣说。李明月盯着雷石鸣想：真是强资逻辑，这和生产原子弹是两码事嘛，简直启有此理！但他不说话。他不愿和这些人直接冲突。
李明月最后还是去叫孙小莹做，孙小莹突然歇斯底里地吼起来：我不会做！我不会做！李明月不由吓了一跳，自然同时在心里说：精神病！他再也不叫孙小莹做设计了。他想：放弃这单活吧，这个女人，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精神病。在我看来，设计师应该不断挑战自我，不断进取，不断提升自己的价值和品位，以设计出优秀的作品为荣，可是，这儿的人却拈轻怕重。当然，他们也没哪一个称得上设计师，包括雷石鸣。
3D孙小莹那种工作态度，李明月想到的第一个汉语词就是恶心。不错，孙小莹的一切行为就是让李明月感到恶心。她中午不吃午餐，嫌公司饭菜太差，晚上也不吃晚饭，李明月本来对这个女人同情。可是她的工作态度就是令人恶心。她不再做设计，而是伏那儿睡觉，睡了一会儿，又打开电脑聊QQ，聊了会儿QQ，又跑到后绪车间和刘超打情骂俏，打闹够了后，又和那位叫梨秀的女子站在阳台上去聊天，一会儿又拿出一面小方镜照着那张坑坑哇哇疙里疙瘩的小脸老半天半天地看。。。。。。李明月想：这个女人怎么这样？张军也不炒她鱿鱼？刘超怎么会看上这样的女人！难怪张军不叫她名而叫她3D。
李明月百思不得其解。他想再找张军，却不知道张军哪儿去了。张军看到这种境况会是怎样的想法？当然，这些人是很会做戏的，张军在时她们如老鼠见了猫，张军一走，她们自己又变成一只春懒猫，要不躺着不动，就四处去游荡鸣叫求偶玩耍。
李明月正在那儿想不通，阿朵儿走过来抚着李明月的肩：你知道孙小莹哪儿人吗？她正是某省人。那个省的人在中国甚至在外国都出了名，南方招工都会在招工启示中写明不要她
们那个省的人。那个省的人无恶不作：偷电线，偷单车，把起重机上的压铁偷去当废铁卖,把工地上的挖土机拆卸了当废铁卖，甚至把停在车道上的火车零配件和铁道上的螺钉拆卸了当废铁卖，因为他们找不到正当的工作，他们不诚实，没哪个单位哪间公司敢要他们。你知道我们这儿把他们叫什么吗？把他们叫日本人，根本就不是中国人，中国人个个都爱国，可他们不爱。这时，又一个人走了来，说：你怎么这样说人家？人家虽是某省人，可你知道人家是哪所学校毕业的吗？说出来把你吓一跳！
把我吓一跳的人，可以说没有。大不了就是清华大学毕业吧？或者外国留学回来？有本事不要在这儿混日子混工资，到别处高就，在这儿耍大牌有什么用？难道她在哪所学校毕业就可以在我们公司耍脾气和派头而可以不做事？现在名牌大学混几年出来没学得真本事的人多了。
那我就没话说了。
李明月一想起孙小莹就就有一种厌恶的情绪。他想：放弃这单业务吧。
怎么不叫我给你做呢？你是不相信我吗？阿朵儿还是一直把手放在李明月肩上。李明月扭头盯着阿朵儿秀丽的脸说：你们不是一直在忙吗？还有，一个3D图，刘玉四川美术学完毕业，居然也说不能做！
你不相信我，其实我非常爱你，阿朵儿盯着李明月认真地说。李明月道：不要说这些吧，我现在只想把业务做好。
我是认真的。你把资料给我吧，我今天给你做好。
那就谢谢你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请你吃饭，你不能找理由拒绝。
还是我请你吃饭吧，李明月盯着阿朵儿。阿朵儿笑，说：那么吧。
李明月和阿风朵儿一同回设计间，把U盘给阿朵儿，并坐在她身边说了要做些什么，然后缓步下楼发，骑车走了。
这正是星期天，客户都休息，李明月也不能去见客户。可他刚回到出租屋，便有一个人打他电话，说叫他过去聊聊。这也是一个重要的新客户，也要求设计出新的广告画面。李明月想：这个人怎么星期天也不休息？但他又不得不去见客户。
访问了客户已下午四点钟，李明月回公司去，3D孙小莹和梨秀依然站在晒台上聊天，新来的男网管搂着梨秀的腰，一手搭在孙小莹的肩上。李明月一时真不知怎么回事。不过他不想多看他们一眼，他打了几个电话便坐在办公台看书。这时孙小莹突然走到室内打电话。一会儿楼下出现了几个男人，用方言和阳台上的孙小莹说着什么。
这时，李明月的电话响了。先是那个开素食店的李素打来，说是找什么倪峰，接着又是鹿虎打来说他在附近，要李明月请客。李明月想说没空，鹿虎说：我媳妇在这儿呢。李明月怀疑鹿虎只是和那位商城的女子耍朋友，并没结婚，想：这个鹿虎，也许要我给他一点面子和帮助吧？于是他同意了。
他们往一间川菜馆去，虽也是本地人开，却是正宗的川菜馆，请的四川厨师。李明月说：吃在中国，味在四川！鹿虎的女友笑。
鹿虎的确很高，比李明月还高一个头，可他的女友却很矮，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她问李明月和文雯怎么了。
文雯？谁是文雯？李明月的确一时想不起来。恰在这时，他收到一条短信：听说你骑车很野蛮，很快，我真为你担心。你不可以慢点儿吗？我求求你了！文雯。李明月这才想起，心道：这么巧？于是笑了，说：你们怎么知道？
他们走在公路旁，李明月发现几个男子在往公路围栏上挂条幅，条幅上写道：友情提醒，
行车慢一点，安全一点，家人少担心一些。。。。。。宣传单位正是文雯上班那间工厂。李明月想：他们生产汽车配件，这正是最好的广告。李明月想到文雯在这个厂做广告策划，不由笑了，同时在心里说：有意思，真地有意思。
凡知道你的人，就知道文雯。
也许你们搞错了，我和文雯没关系。
他们很快到了那间川菜馆。鹿虎点了几个菜，都是小菜，上来后李明月一看不对劲，便说：都点些什么菜？这种菜又费钱又没什么吃头。说着，他招手叫过服务员，自己再点了几个这间酒楼的招牌菜，并要了一听蜂蜜豆浆，半箱啤酒。他们吃着，聊着，一会儿酒店的老总过来打招呼。因为这间酒楼一个女孩儿是经理，和李明月认识，因此在这之前李明月也和酒楼老总很熟了。老总和李明月握手。李明月本想要求打折，但想到鹿虎的媳妇在一起，便只道：不好意思，我很少在餐厅吃饭，第一次到你们餐馆来。那老总说：谢谢光顾，有什么尽管吩咐。李明月道好。那老总和李明月礼节性拉拉手便走了。
什么时候，把你的文雯带出来我们看看，鹿虎的女友说。李明月道：误会，这是一场误会。你们不提起，我都想不起文雯是谁。
鹿虎的女友笑，说：看他真会装。鹿虎接着说：这么说，我们要帮助他。什么时候叫出来，也在这儿请她吃饭吧。
该不会舍不得这餐饭钱吧？我们帮助你。不过那天我们会请你们两个好好吃餐饭。你还回你的家乡去吗？
也许，这儿是我的第二故乡。当然，我也可能回我的家乡。
鹿虎不看李明月，因为他觉得李明月除了值得同情并没什么，倒是鹿虎的女友觉得李明月神秘，老盯着李明月笑。
吃完饭回去，李明月又看到了杨韦，她坐在楼级上盯着李明月，李明月却躲过她的目光，不看她。他一步一步走上楼级，回房间拿了包又往外走。他准备回去。此时张俊臣也在楼级上，两人就把路挡住了。李明月说：请让一让。两人却没听见一样。倒是张俊臣瞅着杨韦道：我那么好看吗？那么有妹力吗？看着我你就感动得哭了？李明月这才发觉杨韦在哭泣，肩一耸一耸的。张俊臣道：李明月在看你呢。不要哭了，不然他不喜欢你。杨韦破啼为笑，伸手去打张俊臣。李明月借机从她们身边走了过去。
李明月骑单车，到一座立交桥下时，他接到鹿虎的电话，说：你不要和那个叫孟浪的人交往，他不诚实，在外有十五六个女朋友，比韦小宝的老婆还多，好多你们公司的女孩也被他玩了一把。李明月说，我其实很不喜欢这个人，不会和他交往。。。。。。李明月正接电话，几个手持铁棒的人跑出来把他围住。李明月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其中一个喊打！几个打手便用铁棒猛地向李明月挥打过去。李明月想：未必是鹿虎？不可能！这个念头只是一闪，他立即一面躲开，一面收好手机。他不明白怎么回事。他怕事情闹大，一时不愿还手，很快挨了几铁棒，头部流血了。正在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吼了起来：干什么？！你们。。。。。。住手！那群人一惊吓，立即停了下来。女孩子走到李明月身边，护着李明月盯那群人厉声喝道：这是一个法制国家！你们不得乱来！！要钱，我这儿有，你们全拿去！他虽然是个外地人，但他没钱。。。。。。李明月认出了文雯，想：你怎么出现了？你哪来的侠肝仪胆？不知出于自尊，还是因为文雯，李明月一下跳到文雯面前，说：不能给他们钱！一个声音说：老子们今天并不是抢钱！既然想在北方混，就要学会做人！老子们今天是要教他怎样做人！老子告诉你，老子的妹在那间公司上班，你明天到公司首先向张军说我妹工作好表现好态度好，否则，我妹被炒了鱿鱼，你他妈就甭想活命。听到没有？！李明月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怒火一下子起来了，说：启有此理！他话还没说完，那人又喊打！几个凶手又挥动着铁棍向李明月袭去。文雯推李明月：闪开！未想李明月眼明手快，一下接住了首先冲上来者手中的铁棍，一掌把那人推回去，后面的铁棍重重地击在那人头上，那人惨叫一声倒地，李明月用夺下来的
铁棍挡开再打来的铁棍，纵身跃起，脚尖一一点在几个歹徒额上，几个歹徒仰倒在地，围观的人纷纷叫好!文雯也笑着拍手称快。这一手出乎歹徒意外，为首者喊声走！众歹徒落荒而逃。
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这叫什么招式？文雯走到李明月身边，盯着李明月笑。李明月一脸严肃。他只看了文雯一眼，骑上车倏地又飘走了。文雯喊：你这就走了？他回头向文雯招手：谢谢！文雯站在那儿纳闷半天才又摇头离去。
李明月一面骑车一面想：文雯怎么会突然出现呢？她住在哪儿？不可能是跟踪我，否则他她早阻止这场“战争”了。可是，我该怎么办呢？文雯，她真的喜欢我吗？我是不是应该和她说清楚？
没想到，那个3D孙小莹，居然这样歹毒。我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张军呢？
李明月回去，竟是那样义愤。也许因为太过刺激，他心绪难平。他一会儿想到3D孙小莹的可恶，一会儿又想：栗小原今天怎么没来找我，又没打来电话？当然，他也想到文雯。有人说文雯喜欢他，文雯却没对他表白过。但是，他给过文雯机会吗？
这一夜，他竟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