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中毒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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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9/14 18:05:00

本文作者:海军元帅铁木真

看到前几天龙娘的帖子,有感而发,给狐狸科学地洗一洗。结果写了将近三天,游戏之作,非严肃。

一、中国篇:从“妲己”之名开始

0.概述

本篇主要提出用日名制分析妲己身份的可能性,试图从该角度推断“妲己”的真实身份,并利用史实和出土文物资料,推测其可能的地位及形象。目前获得的结果可以验证已知事实,说明此可能性确实存在。

1.疑点

相信不少朋友看到这两个字,都会觉得这名字有些奇怪。实际上这正是最值得怀疑的地方,也是考证的突破口。

鉴于许多文献共同指向“妲己”这一个名字,司马迁对殷商的考证也被出土甲骨证实误差不大,所以姑且认为这个名字本身是大体可信的,尤其这个很常用笔画也很简单的“己”。(他就搞错了几个顺序,人名基本没错。虽然除了妲己他一个商王配偶的名字都没记)

传统的解释有不少,主流的说法是“妲”是字,“己”是姓。然而在商末西周的文字中,作为姓多次出现的是“妀”(左己右女)。这也符合我们普遍的认知:上古大姓基本都是女字旁,或许是母系时代的遗物。例如“上古八姓”:姬、姜、姒、嬴、妘、妫、姚、姞(也有说是:姬、姜、姒、嬴、妘、妫、姚、妊),都是这样。目前发现的青铜器铭文上,据统计有三十多个姓,也基本都是带“女”的。虽然有说法认为“己”是“妀”被简化后的结果,但窃以为说服力不算充足。比如刚才举的那些姓,不少至今还在使用,也没被人强行把女字旁去掉。而且“己”也是那个时期经常出现的,可见两者并不是一个字,用途也不相同。这是问题之一。

“己”的写法

“妀”的写法。右边多写(画?)了个“女”。

另一个严重的问题在于,这种解释是用周人之制来反推作为商代宫廷贵妇的妲己。

商代留下的资料匮乏,周对商的继承又很多,古代学者试图用周的礼制逆推商代的情况,也无可厚非。但是如今看来,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例如这一套对女子的命名规则,其使用背景是周人以“同姓不婚”等为基础的婚姻制度。正如时人所言,“姓”是用于“别婚姻”的。然而商代,还处于族内婚与族外婚共存的阶段。她们没有周人那一套规矩,因此起名时也没有“姓”的要求。而根据迄今为止的出土文物,商代女性的命名方式确实和周并不相同。

甲骨和铭文中发现的对女性的称呼不少,有“妇”“妻”“妾”“母”“妣”等。比较常见的是“妇X”。后面那个字,一般是族或方国之类的名字。例如武丁的王后“妇井”,就是来自“井方”当然也有例外,有族名和这个字不一样的,还有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的。。。诸妇地位不等,也有人认为并不都是商王的妻室。其中较为重要可以进入祭祀的,在儿子辈称为“母X”,再之后称为“妣X”。后面的字不再是各种无规律的名,而是用十天干之一。

还是以“妇井”为例,在甲骨中有另一个名字:“妣戊”,这是后代的叫法。铭文上还被称为“后母戊”,这是儿子辈的叫法——当然,这个名字,大家想必更加熟悉了。

至于“妲”字,古人有认为是女官名,今人也有认为本来就是“妇”的误写,不过影响不大,并不和她宫廷贵妇的身份冲突。所以我们的重点仍然放在“己”上。另外说一下,我查了不少资料,没发现这个“妲”字在那时出现过,可能确实是后人误传。商代贵妇虽然地位颇为重要,但所有史料几乎都没有记录,基本都是近现代发掘出来才有所了解。古代文人对唯一的特例妲己摸不着头脑并不奇怪。

在进一步分析之前,要介绍另一个概念——日名。

2.日名与族名

如果去查一下历代商王和他们配偶的话,会发现这群人名字很奇怪。事实上这些并不是他们的本名,而是所谓“日名”。例如这次我们要讨论的妲己,她的丈夫就是图里最后那位“帝辛”。此人本名叫“受”个人觉得这个名更奇怪……“帝辛”是正式的日名。最为大众熟知的“纣王”则是周人给他的谥号。而图里第二行那位“大乙”,就是著名的商汤。

这套命名系统是采用十天干,即“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来给重要人物命名。这一系统的具体规则、原理,目前仍然无法弄清。与其相关的组织,也是众说纷纭。不过根据现有材料,学者们已经可以确认,它们不仅仅是庙号,也用来称呼尚在世的人。

拥有日名意义非常大,这代表所有者有资格享受“周祭”。目前看来,王族中,只有商王、法定配偶、继承人,才有这个权力。例如帝辛的两个兄弟,微子启和微仲衍,就只有本名(启、衍),没有日名。而他的儿子“王子禄父”,就有日名“武庚”。

因此,这个“己”很可能证明,“妲己”此人不止是地位不明的“诸妇”,而是有日名的商王正妻。

这个猜想也能解释一些其他问题。例如,商代母系遗风还比较浓厚,母系族群的影响力非常重要。(有人直接称为“子以母贵”)出现了有日名的继承人(包括因为各种原因未能继位的),那么必然有一位同样在祀谱中的母辈。目前已知帝辛有儿子武庚,但是没有其他人的记录。且按照周人对商的防范程度,如果第二位有继承权的人在,不可能没有痕迹,所以武庚应该是仅有的继承人。因此,帝辛存在一位正妻也是合乎逻辑的,而她很可能就是这个被称为“己”的女子。

目前已经发现的规律,比如王的法定配偶中没有“乙”、“丁”两个字,配偶与商王日名不相同,都与“己”的日名并不矛盾。而另外一些,例如商晚期以偶数天干为尊,以奇数为卑,反而可以证明这个猜想。

当然,“己”还可以作为地名,不过这与猜测并不矛盾。商代确实存在“天干十日”为名的氏族组织,可能与太阳崇拜有关。例如商的先公们多在辛日祭祀,可能出于高辛氏的“辛”族。而伊尹则出于“丁”族。虽然后来政权完善后,所有十天干都被商王族独占,不过这些族群仍然存在。他们拥有自己的聚居地、族军,有强大的势力。而商末金文中此类族名出现很多,以“丙”为最,其次就是“己”。也有人认为天干十个字就是由这十个族群而来的

另,这也说明这个“己”与上文说的妀姓没有关系了。那个是祝融八姓之一,这个则是另一体系里的。

贞:勿御妇好于丙?(殷契粹编)

这个丙显然是地名

丙祖丁父乙(《三代》爵铭文)

乙亥(中略)(惟)王正(征)井方。丙。(《三代》鼎铭文)

这儿就是表族属了。

己冉(《三代》鼎铭)

“己”族的一个例子

亚若癸、丁、乙(师),受(授)乙(旗?)(《三代》鼎铭)

一堆打不出来的。。。

大意是说癸、丁、乙三族族军,组成一个“师”,授予乙族旌旗来指挥。三族组成部队的情况在甲骨中也比较常见。最早的三编制师、旅,就是这个时代出现的。

总而言之,由于年代久远,难免出现偏差和歧义。但最终所有的可能都指向一点,这位女性并不是后人想象中的战俘、贡品,而是一位地位显赫、背后势力强大的重要的人物。

(至于所谓“有苏氏”,这个明显是夏代部族风格的名字怎么穿越到商末来了,我也是懵逼的。上文说的对人名记录比较靠谱的《史记·殷本纪》里就没提过有苏氏,而且就算有,也该叫“苏方”之类的。。。个人猜测或许是个地名,也许是妲己的封邑之类,被后人当做了氏族名吧。不过实在无法考证,只能暂且这么猜了。)

3.“天下之恶皆归焉”

想继续探究洗的话,还需要了解那些罪名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现在广为流传的,基本都是后世杜撰的。最早的谴责,还要去看《尚书》。

《尚书》各篇有真有伪,好在现在基本能确认其中一部分是有史料价值的。而关于我们话题的部分,可见于《牧誓》《微子》等篇,以及真《泰誓》残篇,《酒诰》部分等。

例如《牧誓》中相关的部分,这是周武王在牧野的誓师词:

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昏弃厥肆祀,弗答;昏弃厥遗王父母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奸宄于商邑。

真古文《泰誓》,武王在孟津的誓师词:

今殷王纣乃用其妇人之言,自绝于天,毁坏其三正,离逷其王父母弟,乃断弃其先祖之乐,乃为淫声,用变乱正声,怡说妇人。

内容差不多,总结一下:

首先,听信妇人;其次,破坏了祭祀的规矩;第三,不用亲戚,任用平民和四方抛弃族群来投奔他的人;最后《泰誓》多了一条,不用雅乐,自己搞了新曲子讨好他老婆……

通篇并没有对此人配偶的谴责。另外《酒诰》中指出酗酒

另外《微子》一篇也比较有意思,因为它是从其他旧贵族的角度写的:

天毒降灾荒殷邦,方兴沈酗于酒,乃罔畏畏,咈其耇长旧有位人。今殷民乃攘窃神祗之牺牷牲用以诏容,将食无灾。降监殷民,用乂雠敛,召敌雠不怠。罪合于一,多瘠罔诏。

罪行包括:酗酒,不怕上天威严,不听旧贵族的话。老百姓偷吃祭品他都宽恕。用重刑和杀戮横征暴敛,让人生怨。

对比下,会有很有趣的发现:周人放在第一位的“听信妇人”,没有了。但是对轻视天威不重祭祀的谴责仍然在。

这看起来很不正常,结合史书中缺乏,我们现在根据出土文物了解的商代史实,就能推出原因了:商代诸妇本来就是国事的重要参与者,其中地位高的能从事祭祀、军事、财税、农业等各项活动。有人因功受封,有人则本来就是强大方国/部族的领袖。所以,对周人来说接受不能的任用妇人的行为,在商人看来是很正常的。殷商的旧贵族们虽然厌恶纣王,但是他们也想不到能从这个地方下手去黑。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这个也是常识。

至于酗酒,那个是普遍现象。周文王也是号称“饮酒千钟”的。当然,那个时候的酒和米酒差不多,度数很低,喝撑的可能性不比喝醉低。。。这个事情值得黑的,可能就是酿酒浪费粮食了吧。当然,说是这么说,如果你不是九尾狐狸之类的话,在那个年代还是少喝。当时的酒器是青铜,里面的铅会被米酒里的酸溶解,喝多了会铅中毒的。。。后来罗马人也吃过这个亏

另一个地方就是旧臣们谴责国君刑罚、搜刮过重,但这和不断有人逃来投奔他,百姓干了偷吃祭品这种当时极其严重的罪他也不管相矛盾。我们只能认为,这个“重刑”是有针对性的,只用来对付老贵族,试图从他们的腰包里抢来资源、钱财甚至逃亡的属民。本质上和后世“强干弱枝”的政策并无不同。

只是后人只把“纣王”当做一个符号,从春秋战国开始不断给人家加戏。原始文献中未提及的比干故事被补全,妲己的人设(??)也逐渐成型。乃至其他各种故事,都日渐完善了。子贡说“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恐怕就是最好的总结吧。

(当然,这些故事往往也是有原型的,如果找到原型就会发现其实还是能找到联系的。例如崇侯虎,崇是地名,是商的重要屏障。虎侯是爵位,是和商王同族的重要诸侯。崇侯虎实际上是一系列作为商王铁杆小弟和周人在边将对峙的当地诸侯的称号,后来被当成了一个人。

飞廉、恶来父子俩,是逃离氏族去跟商王混的典型,最后力战而死。另外说起来,他们是秦始皇的祖先。。。

还有个纣王妲己冬天研究人为什么耐冻的故事,也有人认为是谴责纣王“行为悖乱”衍生来的,原始的故事可见于《竹书》,是帝辛大冬天跳淇水里游泳去了,他自己就是那个不怕冻的……)

4.祖甲改制,武乙射天,与帝辛弃厥肆祀

除了前面所说这些,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祭祀。这在当时十分重要,甚至可能是一切问题的来源。

而要讨论这个问题,需要从祖甲改制开始。

祖甲的经历很曲折,他是武丁的儿子。武丁功勋赫赫,殷商如日中天,但是武丁表示想把继承人定为祖甲的时候,祖甲认为自己不能抢哥哥的继承权,于是跑到民间去了。武丁死后他哥祖庚继位,祖庚也死后,祖甲才返回。继位后祖甲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历史上褒贬不一。有“帝甲乱之,七世而陨”的说法(祖甲到帝辛一共七代),但周公很推崇他。按周公的说法,祖甲在老百姓中待过,因此知道民间疾苦,继位后能保护百姓。(《尚书·无逸》)

祖甲的改革有不少,首先是重新修订公布了商汤的刑法,(不过这种修法的事情历史上基本都是被黑,挺迷的。。。)然后还强化了父死子继制,试图避免当年“九世之乱”那样众人争权的情况再次出现。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在祭祀方面。接受祭祀的范围被削减了。所有自然神都被排除在外,上甲之前传说色彩浓厚、无法考证的先王们也不再祭祀。伊尹之类前朝的重要官员也被排除。

另一方面,王族先王受到更大的重视,示壬以下的商王配偶也全部予以祭祀(以前最多祭五代)。祭祀和占卜的规则、范围等也被严格规范。

显然这些改革是对祭司的权力下手,并强化王族。

到他孙子武乙的时候,这人做了很多现在看有些行为艺术的行为表示自己胜过老天爷。最后他弄了个皮囊装上血,挂树上,一箭射爆,然后宣称自己把天射了。相传最后武乙在黄河渭水之间田猎(其实是古代的军事演习)时被雷劈死了。此时王权和神权的冲突已经极其尖锐,很多人认为武乙实为死在战场,这和当地崛起的部族(可能就是周人)有关,祭司集团显然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此后改革略有反复,但到了帝乙帝辛时再次推进。上文列举的谴责,应该都是由此而生。虽然从出土甲骨看,帝辛事情祭祀活动仍然是正常的,态度上不能说不虔诚,但祭品的数量并不如前,尤其活人祭祀的现象在这个时期极大减少。当然,祭司集团关心的并不是祭祀活动本身和虚无缥缈的神灵,而是自己的利益。双方的仇恨不可能就此消解。另外不仅是制度上,军事上也有相当激进的举措。郭沫若先生总结卜辞,认为武丁之后还有一位战功显著的未知名君王,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帝辛。而商末期,确实也发现了殷商文化大幅扩展的现象。然而内部的问题已经无法挽回了。具体的表现就像上一段所说的那样,旧贵族和商王已经近乎决裂。相信大家看了这一段,就能了解为什么旧臣与祭司会痛恨商王,甚至最后带着礼器投奔周人去了。

从祖甲开始,商王朝已积重难返。历代国君试图改变这一切,但是难度太大了。商人重鬼神,在这个群体中和教权斗争显然会很惨烈。再加上当时气候逐渐变冷,灾荒时有发生(周人那边也有“大饥”的记载),人心涣散。内外交困下,纵使最后有一次爆发,也难以挽回了。

这也能解释牧野之后帝辛的奇怪行为。

我们知道当时商的主力在外,实际上是国都空虚时被偷袭的。但是在牧野迎战失败后,帝辛没有回都城,反而去鹿台自尽了。

大家有兴趣可以找找商代都城遗址的还原图,这种大城在当年并不是好攻破的。然而明知主力尚在,却不回城固守待援,结论只可能是,他已经根本回不去了。

“台”不止是宫殿。在上古时,它还是一种防御设施,有军事作用,可以理解成一种要塞。帝辛不在政治中心的都城压制各方势力,反而在旁边修了个台常年待着。可能在最后,无论殷还是朝歌,作为贵族集团势力最发达的都城,都已经容不下他了。而他器重的新贵族、边地诸侯和提拔的“小人”,要么被周人逐渐蚕食消灭,要么在外忙的焦头烂额无法赶回,要么势力太小,根本无法与老贵族抗衡。甚至我们也可以怀疑,所谓倒戈,到底是什么情况,其中旧贵族们(例如和周人已经往来不短的微子启)和祭司们(例如投奔周的那些),又起了多大作用。

(以往说法是“奴隶”倒戈,但是现在根据考古学家的统计,商代其实不能被称为奴隶社会。因为就没有多少奴隶。。。武装奴隶倒戈的事件,也非常值得怀疑了。)

不过周人的描述有一句是非常贴切的,帝辛在这里已经是孤家寡人了。

回到我们讨论的核心人物,还有另一件需要说明。根据目前发现的规律,商王同时期只有一位正妻。自祖甲以来,能找到的先王与先妣更都是一对一的。虽然有杀纣王二妻/二嬖妾的说法,但是前者能查到的出处都指向《逸周书·世俘》和《尚书·武成》。然而我在这两篇里并没有找到对此的描述,实际上这和商代制度也不符。后者出自《史记·周本纪》,但是商代妻妾制度尚未成熟,此说似不足信。按太史公“兼存异说”的惯例(同一件事不同说法,就视来源放在不同篇里),《周本纪》里这个说法应该是来源于周人,而《殷本纪》中来自殷商的记叙更为可靠,即直到最后也只有妲己的记录,被杀的也只有她自己。(这也符合上文推论和一般常识,妲己是殷商政权重要人物,因此必须铲除。而把人家两个侍妾戮尸都要大书特书,却不提王后,未免有些不对劲。)再结合上文分析,可以认定,她就是那个唯一的王后。

妲己在这场斗争中显然是站在她夫君一方的。从周人的描述看,这些“罪行”虽然出于商王,但无疑是受了妲己影响,所谓“用妇人之言,自绝于天”。他们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历代商王持之以恒与神权斗争的背景,也不了解殷商政权中妲己这类女性的地位和话语权,想当然地下了这个结论。然后又被后世借题发挥,最终形成了一连串的恶名,两口子一起成为符号性的存在。

(最后补一句。武乙之后其他商王也有射天的行为,帝乙帝辛都做过。后来宋国的国君也有继续这类行为的。虽然一直被黑,但否定神权却是一种开风气之先的行为,甚至可以说一直影响着后世。

甚至周人自己,也有男孩出生,要射天地四方以明志(《礼记·射义》)的礼制。可能就是这种精神,造就了这个颇为特殊的文明吧。那年头不怕神的文明才是特例

5.结语

现在,根据如上的分析,和其他已知的文献材料、考古证据,我想我们可以勾勒出这位“妲己”真实的一面了。

她是商王的正妻,唯一的一位法定配偶,那时世界上最强大国度的女主人。王国的疆域北过燕山,西跨太行,南至现在湖南、江西,东达海滨,以至于今日有学者认为那时才是中央帝国最初的雏形。她以十个太阳之一作为象征,注定要被载入祀谱,被子子孙孙永远铭记。她的儿子是这个国度无可置疑的继承人,王族的一支是她的后盾。她手中有一个已经较为成熟的三编制旅作为族军,拥有在战争、祭祀、内政等国家大事上的发言权,并借此支持她的夫君继续改革。可能她也像先妣们那样,本身就是一位强势诸侯,甚至曾亲自荷戈执钺进入战场。

我想这才是她应有的姿态,才是上古时代九尾狐的形象,才配得上涂山氏的遗惠。

后世附会的宫斗故事和残忍小把戏,逻辑上并不能成立,因为在那个时代,她根本用不着这些。爱惜自己皮毛的狐狸,怎么会和鼹鼠抢食呢。

而其他的一些疑惑也迎刃而解。比如周人指责纣王宠信妲己,后人也有衍生的故事。但早期政权中,宠信后妃导致的外戚得势问题,却并无一丝痕迹。妲己的母国在整个帝辛朝,于文献中默默无闻,好像周人宣传时忘了这件事一样。而看到这里,我们已经能给出原因:根本就没有外戚。或者说,外戚这一族的族长,就是她自己。

然而,随着周的袭击,内部的动乱,王国土崩瓦解。这一切也都烟消云散了。

不知她是何心情。我们恐怕永远理解不了——也最好永远不能理解。

据记载,商亡后,箕子回中原朝见周王,路过殷墟时,写下了《麦秀》。

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

彼狡童兮,不与我好兮。

“亡国之音哀以思”。与帝辛观点相左而出走的老派大臣箕子都如此感伤,以至于留下这“第一首文人诗”,让后人感慨了三千年。王后的心中,又会是怎样的呢。

大部分文献没有记录帝辛与妲己何时相遇,但基本上都认为,他们死于同时。如果按照《竹书》的年代计算,他俩在一起四十三年。

窃以为如果仅仅是“沉溺美色”的话,就算是狐狸,四十三年也会看腻的吧。

6.后续纯脑补部分

商周之间的仇恨持续了很长时间。

(《纪年》):文丁杀季历。《晋书·束皙传》

《纪年》曰:帝乙处殷。二年,周人伐商。

二十三年,囚西伯于羑里。(《史记.殷本纪》:“纣囚西伯羑里。”)

……

可以说,连续三代人,每一代商王和每一代周王都有死仇。至于周人的同盟“姜”姓,如果他们真的与羌人有关的话,那么商的存在本身就是他们的威胁了——即使商王自己也在努力摆脱血腥的习俗。

关于妲己的下落,大部分都认为自杀或被杀了。不过如果还有后来的故事比如月球版,那么她最终还是得以脱身的。我们也可以依据文献中的只言片语想象一下。

从虎视眈眈的武王和深仇大恨的姜子牙眼皮下逃生,可能放过她的是谁呢。

列击纣躬,叔旦不嘉。(《天问》)

意思是武王要求诸侯们排着队砍纣王的尸首,周公旦认为这不好。

而商亡时,阻止太公杀戮商人,提出怀柔政策并说服武王的,也是周公旦。(虽然后来三监之乱他也被怀疑,只能自己给自己收拾乱局。)

如果这个故事有后续的话,这个心怀恻隐的人,只能是这位日后开创礼乐、铸成文明精神内核的周公了吧。

不过毕竟是纯脑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之后的事情,就完全是想象的空间了。

二、印度篇:多冷的隆冬!多冷的隆冬!……

我知道日本传说里有一段狐狸在印度的故事。显然这个故事是日本人自己编的,不过到底有没有原型呢?我对此一直很有疑惑,不过并不知道怎么去查证比较好。这时,我发现我有个印度熟人。

这人祖父是当地的婆罗门祭司,我就找他去询问,为此还给了他两包卤牛肉。在禁忌的诱惑下,他去询问了一番,得到以下结果。

首先,至少在他们那边通行的故事里,并没有狐狸变成女性然后怎么怎么样这种题材。他们那边倒是经常用狐狸作比喻,比喻对象是一些古代哲人都是男的,用来形容“亦正亦邪的智慧”。

倒是有一些蛇的传说,说她们变成漂亮的女性然后害人的。不过也就这些了。

我不能确定其他地方是不是也同样如此,因为印度不同区域文字语言都不一样,有本地特有传说太正常不过了。可惜并非专业人士,只能暂且认定,这个部分的故事纯属虚构了。

好了,考证完毕,大家来跳个舞吧。

天哪~~~狠啊~~~挨饿~~~

三、日本篇:???

什么?我都吹考证了这么长一段,还不能吊打?

社科院《商代史》(卷一《商代史论纲》宋镇豪;卷二《殷本纪订补与商史人物徵》韩江苏,江林昌;卷九《商代战争与军制》罗琨)

张富祥《商王名号与上古日名制研究》

张光直《商文明》

王晖《殷商十干氏族研究》

朱凤瀚《金文日名统计与商代晚期商人日名制》

王迅《东夷文化与淮夷文化研究》

唐际根《殷墟:一个王朝的背影》

宋叶《殷商疆域研究》

《史记》、《竹书纪年》(古文、今文)、《尚书》、《礼记》、《逸周书》等古籍

补:刚才发现了一个挺有趣的。如果按照文献记录,宋国奉殷祀。而按照殷制,没有传位给自己后代,甚至被废的先王先妣也被祭祀。也就是说宋的祀谱里头应该还有帝辛妲己,作为名义上的祖先之一。

……所以说狐狸是孔子名义上的老祖奶奶

另外微子启也没有传位给儿子,有人认为是因为他在商亡的过程中作用太过微妙。而且据说他儿子公子朱和他政见不合,所以传位给他弟弟了。后世历代宋公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微仲衍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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