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化学反应极危险，一定要完全懂，而且有足够防护才能操作，切不可在家乱玩。
我初三高一的时候只有化学一门独秀，而且当惯了差生其他科目考差了也没太大压力，所以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化学上。每天琢磨的都是哪里找化学的读物，或者搞点化学药品来玩。化学读物图书馆里的看完了，只好读大学课本。
化学品那时候街旁的商店就有卖（可能给小化工厂用的），医院里拿，一些试剂从制药厂的我姨的化验室里拿，还有电石可以跟电焊工人要。反正只要有心，很多地方都能弄到化学品。我爸听说我想买的铁架台特别贵，就到车间帮我做了一个，还找朋友电镀了铬（在电镀自行车轮子的厂），比学校实验室的漂亮多了。我妈请人做了个鞋柜收拾我的各种化学药品，很快我就有了一个自己的“实验室”。
当年拍照不容易，只留下一组照片。应该是高二那年拍的，92年我16岁，这是很后期，已经有一柜子的药品了。阳台上有雨，所以药品都放在客厅角落，做实验的时候才搬到阳台上去。这张是摆拍，所有的好东西都放柜子顶上了。
那时候（91年？）买一个有侧管的锥形瓶要3块，分液漏斗要5块，我一直计划着用二氧化锰来催化双氧水，来连续生产氧气。其他产氧的反应试过几个，都不好使。但是我每星期的零用钱只有一块，盼了很久才攒够钱买了，拿产生的氧气来烧蜡烛，火特别旺，心里哪个开心啊。还没等结束实验，调整铁架台的时候，夹子拧太厉害了，啪的一下就把锥形瓶给夹破了。我一下子崩溃了，呆呆地看了很久，心里极其难受，但是哭不出来。一方面是长期攒钱、盼望积累的感情无处释放，另一方面是极其后悔埋怨自己操作不当。
这个小事故虽然没多大危险，但对我幼小的心灵打击巨大，我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后悔，在脑中回放了无数遍，希望时光倒流可以避免这次错误。我后期在家做许多实验没出大的差错，跟这次事故有着莫大的关系。但其实当时没想明白，分液漏斗才是最珍贵的，锥形瓶的口太小只能放下分液漏斗，所以必须要侧面有管子的锥形瓶（打碎的那个有，上面照片中的锥形瓶是后来买的，没有侧管），找个大点的瓶子和橡皮塞，估计就能替代。
学到磷的时候，发现白磷可以自燃，希望弄到点玩。查书发现红磷升华可以变成白磷，问题是白磷的致死量只有几毫克，很害怕。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试试看。我把红磷装进试管，但没有概念要去排除里面的空气，只是把塞子塞的紧紧的，就以为就可以密封了。一加热，里面的红磷和空气反应，嘭的一声把塞子蹦了出去，随之房间里全是白雾（初期制氧、电解氢氧化钠等实验都是在房间里做的，没意识到危险）。我吓坏了，以为出来的全是白磷，捂着嘴把窗户打开，然后逃出了家。在楼下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掉，怎么收拾残局。后来才明白那白雾只是红磷的燃烧产物五氧化二磷，没有剧*。
刚学到金属钠的时候，特别希望弄到一点钠，觉得很好玩。书本上查到工业上制钠是通过电解熔融氢氧化钠，于是就想试试。我买了一个坩埚，放上氢氧化钠，然后用铅笔芯做电极，用两节电池做电源，用酒精灯开始加热。随着加热，我看到氢氧化钠变成了液体，很是兴奋。但其实温度远不到熔融的条件，只是氢氧化钠吸收空气里的水变成饱和溶液而已。突然，一滴滚烫的液体滴在我手上，还好我反应快，在一秒之内用旁边的抹布擦掉了（为了做这个反应，我已经计划了很久了，做好了各种预案），然后在10秒之内用大量水冲洗，手上还没有烧出洞。仔细看才发现坩埚漏了一个洞，铅笔芯也都溶解了。之后查了很久才明白坩埚的主要成分是硅酸盐，铅笔芯里有粘土，也是硅酸盐，溶于氢氧化钠溶液，加热条件下溶解更快。也幸好我反应快，有预案、处理快，才没有造成伤害，否则高温饱和氢氧化钠的腐蚀性可不是玩的。
后来好朋友罗罗搞到一大块金属钠，我们一起到他家玩。切了一小块下来放到硫磺粉上面（在他家阳台的水泥栏杆上做的），居然没有像书上说的那样立即反应。我们讨论后觉得是钠表面的氧化层的缘故，于是决定滴一滴水上去清除氧化层。滴水的结果是一团大火，虽然没烧到手和眉毛，已经把我俩吓坏了。估计清除氧化层后钠和硫磺马上反应，产生的热又点燃了硫磺，总之极其剧烈。反应的产物是一块白色的盐，我们猜是硫化钠，于是滴了一滴浓盐酸。马上我们又躲到房间里去了，硫化氢的味道实在太臭了，据住对面楼里的女同学说当天都闻到了臭鸡蛋味。
那时候买药品跟买菜似的，有一次买了一瓶浓硝酸，用手拎着瓶口就回家了，别说橡皮桶连塑料袋都没有，放下瓶子才发现手上有点湿，在墙上擦了擦，居然有很多气泡！这才想起用水冲。晚上发现湿过的皮肤变棕色了（被氧化了），不久后褪了一层皮。还有一次买双氧水，接近最高浓度百分之三十几的，医院里用过的注射液瓶子装的，有原配的那种软橡皮塞子。但是里面氧气分解有点气压，所以震荡的时候会有一点液体冒出来。我回家的路上发现手指剧痛，赶紧回家用大量水洗。但浓双氧水造成的痛感是无以伦比的，钻心的痛，我捂着手指蹲在地上，恨不得把手指切掉，隔了很久才慢慢消退。不过倒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我一直很想制氯气玩，用教科书里的方法试过几次，因为我的二氧化锰太少总是没成功。后来学到化学平衡，才意识到可以用更简单的方法（安全起见就不说了）。但是我格局太大，一把放太多药品了，只看见绿色的气体从试管里一直就满了上来，吓得我把试管一放，就跑回房间关上阳台的门，隔了很久才敢出来收拾残局。后来不那么怕了，接好收集装置，攒了一大瓶氯气去*蚂蚁，发现要好久才能*死。
其他还做过很多疯狂的事，比如配火药、做叠氮化银等等。重金属的叠氮化物是雷管的主要成分，但叠氮化银的实验居然是寒假作业本里建议的！汗，当时编寒假作业的老师可能没有安全责任意识，但是这种好玩的事，我又怎么会错过。读博士的时候听导师Gary说他小时候做火药炸断了手臂（当然接上了），心里不由觉得，还是美国的孩子玩的大啊。
自己玩实验的好处有很多，学会了点知识，但最重要的是培养了独立的思考和分析能力（现在才觉得这个能力非常难得）。后期我的安全意识很好，比如手碰过任何可疑的药品容器，我都会马上洗手，这个习惯一直保持着。我在耶鲁的时候，有外国同学问我为什么上厕所要洗两次手，我还很惊讶为什么摸过药品上厕所不先洗一遍手？不对吗？
上大学以后就很少玩实验了，可能是电子游戏太好玩了。大三的时候进实验室跟着朱老师做辐射化学，要经常进出钴源，我当时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不管危不危险就先答应了。拿着计数器进钴源的时候还是很害怕的，但想想既然计数器都没测到辐射，应该也不是很可怕。当时的谢师姐还好意劝过我，想起来很是感激。后来朱老师出国了，我跟着唐老师做超导材料，那时候我还基本没有做科研发文章的概念，有点傻傻的，只是每天磨研钵，然后放高温炉子里烧，连XRD都没做过几次。有一次可能药品中含硝酸盐吧，快蒸干溶剂的时候，蒸发皿中燃起大火，火苗串的有一米多高，幸好是在通风橱里做的（在老化学楼的阁楼上），火势没有蔓延，没有酿成大祸。
博士期间做氧18的同位素反应，含氧18的水特别贵，为了防止挥发是以氢氧化钠饱和溶液的状态装在小瓶子里的（掰安瓿）。我戴着手套掰不断瓶子，没找到窍门不会用力，好不容易弄断了，里面的氢氧化钠又弄湿了手，特别滑，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我急忙俯身去捡，不料小瓶子垂直掉下去，砸到地面，里面的液体直直溅起，正好全扑在我脸上。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理，丢下眼镜随便擦了一下，实验室里只有我一个人，赶紧出门找Bob组的人帮忙。大家手忙脚乱的，打开走道里的淋浴器，我在大家注视下脱衣服冲，很不好意思。也幸好我戴着眼镜挡住了液体，否则饱和氢氧化钠一进去，基本上眼睛就废掉了。这是我所有经历里最危险的一次，幸好处理及时。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初高中的险情基本上是因为没有受训练，自己瞎玩，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后怕的，以后肯定不会让孩子这么玩。大学博士期间的险情基本都是意外，一般只要有预案有防护心里明白，还是可以控制的。
我现在经常跟学生讲，不能有侥幸意识，毕竟经常做实验，难免会碰到意外。1）要查清楚所有用到化学品的MSDS（MaterialSafetyDataSheet），知道什么*什么不*，怎么处理废物等等，有不清楚的宁可不做实验，跟老师讨论清楚后再做；2）Chemicalhygienisnotahygienissue，即便你留了点矿泉水在实验台上，别人怎么知道是水？不马上处理掉是对自己和同学不付责任的行为；3）初步实验的时候量一定要小，越小越好，一方面省钱，另一方面也更安全，放大实验的时候必须讨论清楚，是否放热，是否有爆炸风险，如何做好防护措施以防万一，等等；4）其他的保护措施等常见规矩必须遵守，带防护眼镜可能麻烦，但碰到我那样的事故，就能救下你的一双眼睛。
峨大山